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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 这,是一篇小说。
那时候我还很小。我站在农村老家的木门前,脚下是湿漉漉的泥土路。这条路和庄稼地之间有一道不算深的土沟,雨下的很大,噼里啪啦的砸进沟里。我又听见了那条小土狗的尖锐惊恐的吠声。我走进雨中,来到那条沟前。那条狗很瘦小,一次次的跳跃和攀爬,因为抓不住雨水冲刷的土坡重新跌落进沟里。我趴下来,我的下巴几乎要碰到路面,我把手伸出去,尽力的伸向沟里。它看到了我。
我记得我抓住了它。
我看到了它的眼睛。
枫说,该你上场了。我一下子醒过来。胡乱抹了一把,脸上又湿又冷。怎么了,该你上场了,快。他看了我一眼,有些焦灼。
我恍惚的站起来,提了一下长裙。观众席里开始有窃窃私语。我不知道我的梦做了多久,也许是半分钟,也许是更久的时间。我闭上眼睛,深吸一口气,慢慢呼出。
走上舞台的时候,我像个淑女一样微笑,轻轻欠身。观众席里响起习惯性的掌声。
我坐到琴凳上。
手在键上,心在哪里?
结束之后,我把奖杯举给枫。他嘴角浮起一丝微笑,这证明不了什么。你弹的还不够好。弹奏它的时候,你在想什么?
我沉默。半年以来,只允许我弹这一首曲子。每天的练习,让我的手指一碰触到黑白键盘就不经思索的找到那个旋律。枫对我的要求甚至脱离了钢琴这一载体,那时候在海边度假,我的十指在沙滩上仍然能足够娴熟的敲击出那烙印在脑中的曲子。以至于后来每次弹奏它,我甚至不用看一眼琴键。我目视着不知哪里,脑中充斥着一切或者空白,漫无边际。
这是李斯特最简单的一首曲子,却是最难诠释的一首。我麻木的点头。这话他说过无数遍了。弹奏它的时候,你在想什么?他抓住我的肩膀。
我在想,我与你的相恋,是如何深情而婉转。我抬起头来,双臂盘上他的腰间。我在想,你高涨而炽烈的热情,将如何覆盖我的全身。我贴近他的耳朵,悄悄说。
他总是不愿意开灯。在黑暗里,我剩余的感觉更加灵敏,我感受他克制的喘息和激烈的冲撞,我身体的各处都被他的牙齿侵袭过,我在漆黑中睁着眼睛,耳边不断响起那首钢琴曲。这段情意绵绵的爱情旋律,随着情绪的不断高涨,意识消失的瞬间我似乎看到他的眼睛在发光,他的牙齿几乎嵌入我的皮肤,他的手指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。酣畅淋漓。
枫的怀抱总是比我的体温略高,这让我感觉踏实而温暖,总是很快入睡。
于是那个梦又不知疲倦的来了。不知道是第几次我伸出手臂,想要救那条小狗上来,我记得我抓住了它。我抓住它的那一瞬间似乎时间停顿了好几秒钟,我记得它的肩膀上有被恶犬咬伤的疤痕,光秃秃的,雨水打在上面滑落的很快。我记得它在那场大雨中惊慌而恐惧的发抖的眼神。
枫的手臂箍的更紧了一些,我因此从梦中醒来。脸上又是一片冰凉。我擦掉这不知所谓的眼泪。无论如何,我都看不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。
白昼总是毫不留情的刺痛我的双眼。枫毫无征兆的病了。持续的高烧,却不肯去医院。甚至连药也不肯吃。我担忧的伏在他身边,他只笑着轻声说,弹琴给我听。
我重新把十指放在琴键上。却因为无法安心,这熟悉的烙印在脑中的指法,却变得磕磕绊绊。我转头望向枫,他的眼睛微闭,空气中有均匀细微,带着热气的呼吸声。我起身从琴凳里找出那份沉寂了半年的琴谱,却无意间发现扉页上,那篇从没有注意过的钢琴曲的题诗。
爱吧!
能爱多久,愿爱多久就爱多久吧!
你守在墓前哀诉的时刻快要来到了。
你的心总得保持炽热,保持眷恋,
只要还有一颗心对你回报温暖。
只要有人对你披露真诚,你就得尽你所能,
教他时时快乐,没有片刻愁闷。
还愿你守口如瓶。
天啊!
本来没有什么恶意——
却有人含泪分离。
再一次,我的手缓缓放在了那熟悉的有了温度的琴键上。这首貌似焕发充沛热情的钢琴曲,却来自于一首情调低沉,生离死别的诗歌。旋律再一次从指间流出,我闭上了眼睛。我的脑中再次下起了大雨。那旋律变得阴郁而伤感,我又回到了小时候,回到那条土沟边。我向那条小狗伸出手,我抓住了它。我用细瘦的手指抓住了它奋力伸向我的爪子,我把它拉了上来。在大雨中,它刚上了路,一个转身,就被一辆卡车撞到在地。我还没来得及爬起身,就被血染红了眼睛。
在那哀怨而高亢的旋律中,幼小的我趴在大雨倾盆的泥土路上,哭的不能自已。
当最后一个音符落定,那余音飘散在空气中,我的视线模糊,回头望去,枫的眼睛微闭脸上有隐约难言的笑容,一条裸露的手臂垂在床边,肩上,赫然一块可怕的伤疤,是巨大的犬齿印。